关于如何读历史,“龙虾”教授Jordan Peterson曾提到过一个颇具启发性的观点 — 像肇事者一样去理解历史,而不是以英雄或受害者的身份去作评判。
很少能有比置身于历史当中的人更适合还原当时的历史。谈及法西斯主义的群众心理基础,在纳粹掌权后不得不逃离德国的犹太裔社会心理学家弗洛姆便是这样一个极佳的人选。
本书写于二战期间,极权主义的兴起对现代民主构成严重威胁,作者通过解构其背后的心理机制,呼呼个人不断拓宽自身自由的边界,捍卫现代民主的核心成果。
两种自由之间的鸿沟
有两种自由,一种是摆脱旧束缚,成为孤立的存在,是消极的自由;另一种是充分实现个人潜能,积极自发的生活,是积极自由。
文艺复兴推翻了封建社会的等级秩序,开启了“个体化”的进程 — 人从始发纽带(自然,部落,宗教等共同体)的束缚中脱颖而出。个人力量不断增长,人格也不断完善,但也失去了与自然和集体浑然一体的安全感。
资本主义的发展进一步把人从宗教和传统社会秩序的统治中解放。人成了自己命运的主宰,可以自谋出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但随之而来的对不确定性的焦虑,以及需要承担自主选择的一切风险与责任,又使人感到难以忍受的孤独和焦虑,并被淹没在了对未知的恐惧和个人的微不足道感当中,陷入到一种消极自由的状态里。
正如萨特所说:“自由是一种令人眩晕的失重状态”。
“摆脱束缚,获得自由”与“自由地发展”之间是一道鸿沟。
权威主义的矛盾心理
无论是宗教改革时期,路德和加尔文的信徒,或是纳粹意识形态的拥护者,不同于文艺复兴的精英主义文化,他们多是来自保守的中下层阶层,受到垄断权力及资本强大力量的威胁,失去上升空间而倍感孤立无助。
他们身上具备受虐者的一些典型特征:爱强者、恨弱者,对感情和金钱褊狭、敌视、节俭,及本质上的禁欲主义:
“人民除想受到体面的统治外,什么也不想要。”
而权威主义的另一面,作为活动领袖的路德,加尔文和希特勒有着相似的心理特征 — 对权力既爱又恨,既渴望主宰别人,又渴望臣服于更强大的权力。
“施虐冲动的目的在于和控制另一个人的无限权力,其中多少夹杂着破坏欲;受虐冲动的目的在于把自己完全消解在一个强大权力中,借此分享它的力量与荣耀。施虐和受虐倾向的原因都在于个人无法忍受孤立,需要借共生关系克服这种孤独**。”
自由所带来的心理失衡的后果便是人们疯狂地逃避自由,渴望通过新的纽带关系来重拾安全感和归属感,纳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实施“匿名”统治。
追求个性化是对缺乏个性的补偿
作者在机械趋同一章中提到,由于公共舆论和常识等“匿名权威”的兴起,规训得到内化。人们失去自发性,连思想,感觉,愿望都不再是自己的。
然而,一点没变的是当代人对“与众不同”的渴望。从苹果风靡全球的口号“Think Different”当中可见一斑,只不过我们似乎把个性与“人设”混淆。
我们在通过各种文化符号(明星,潮流,品牌等)为自己代言的同时,却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如果人人都与众不同,那么与众不同的意义在哪里?
真正的个性不囿于形式。与儿童独特个性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成年人雷同的性格。事实是,正是因为社会面具戴得太久,才让我们与真实的自我渐行渐远。
李小龙认为武术即艺术,本质在于真实的自我表达。因而,他警惕任何流于形式的规范,视其为导致僵化的教条:
“Styles tend to, not only seperate man because they have their own doctrines and the doctrines became the gospel truth that you cannot change!”
追求个性化是膨胀的自我(ego)的伪装,导致的是模仿而非原创。
单纯的叛逆是另一种顺从
顺从与否的标准不在于是否趋同,而在于我们的思想和行动是否受到别人的支配。因此,我们常见到的,或多或少都在青春期经历过的叛逆,很多都是不自知的顺从。
简单的叛逆,即为叛逆而叛逆,意义仅仅在于与众不同。它不是基于对现实问题的独立思考,而是出于对趋同的恐惧。
同样被灌输了别人的观点,区别只是在于接受了观点的正面或者反面罢了。
“科技预言家”凯文凯利认为真正的独立思考的结论是不可预测的:
“如果可以根据你对一个问题的看法预测出你对另一个问题的看法,那么你可能受制于某种观念。当你真正独立思考时,你结论将是不可预测的。”
独立思考创造更多的选择,机械的趋同则减少选择。
看似与众不同的叛逆,如未经审视,也是一种盲从。
积极创造,拥抱自由
逃避总比面对来的容易。为何逃避现实?因为现实很残酷。为何逃避自由?因为自由很沉重。
我们如何才能解决个体化与世界关系的矛盾,从而实现积极自由呢?
作者给出了他的方案:自我的实现。通过全面完整的人格的自发活动(爱和劳动),积极发展个人潜能,作为独立个体与世界重新联系起来。
关于自发性(spontaneous),他以艺术家,哲学家,科学家为例,认为这些常被误解为疯子,偏执狂或书呆子的“异类”是对自发性的很好诠释。同时他也提到了小孩,以及成年人偶尔能感觉得到的自发性瞬间,指出自发性其实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东西。
最后,个体的积极自由回归到社会层面,面对权威主义制度对个性的削弱,作者呼吁现代民主主动出击,将捍卫自由与平等的立场坚持到底。